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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国诗选 || 神灵载着石头飞翔

新诗选刊 新诗选刊 2022-06-18

   新 诗 选 刊    名 家 诗 选  

李自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川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国家一级作家,《星星》诗刊原副主编。1983年弃医从文,已出版诗集《第三只眼睛》《告诉世界》《场—探索诗选》《生命之盐》《西村诗话》《行走的森林》《2018一2019我的灵魂书》《骑牧者的神灵》(中英文)等14部。作品入选百余种选集,曾获四川省文学奖、中国第三届长诗奖、新诗百年优秀作品奖、郭小川诗歌奖、2020年度十佳华语诗集奖等。


| 约稿、排版:罗永鸿



     李自国诗选     
   神灵载着石头飞翔   







骑牧者的神灵
 
神啊,在这个水草丰盈的牧场
我们都曾是背负过荒野的罪人
我们都慈怀圣歌而加倍对土地的蒙恩
对神灵的滋养,一定是累了
一定是铁器时代的来回与往返
太过遥远的缘故,来自阿拉善的骑牧者
在一夜之间醒来,追逐着天边隐隐的雷鸣与风浪醒来
接着是岩羊醒来、北山羊睡眼醒松地醒来
生于斯长于斯的远古游牧族的草原也醒来
无论丰胰或贫穷,祖先奔腾的血液
转过身就流入我们的土地、森林与心脏
 
骑牧者开始有了无边的梦想,无畏的风暴
无垠的沙漠与乌鸦,无惧的勇猛与刀光
在曼德拉神山,所有的石头都成为了亲人
所有的骑牧者,都为阿拉善的胎迹与神灵
用一千年、一万年的时光来膜拜,顶礼的神呵
牛羊就要上山了,在这漫漫黄沙飞渡的地方
我们都是骑牧者的俘虏,剩下灵魂
来测度这不期而遇的千古疆场




猎羊与马队的对话
 
一个猎人在执弓,在捕猎黄羊
一群骑马者在执弓,在捕猎黄羊
一一黄羊,黄羊,天地玄黄
你流落异乡远行,留守的羔羊满腹忧伤
 
一个猎人在执弓,在捕猎盘羊
一群骑马者在执弓,在捕猎盘羊
一一盘羊,盘羊,你盘山涉水而来
你的羊角被黑夜吹响,你的泪水被白昼吟诵
河流的清白得到了释罪者的宽恕
滴血的蹄印,盛开你迷途难返的花朵
 
一个猎人在执弓,在捕猎北山羊
一群骑马者在执弓,在捕猎北山羊
一一北山羊,北山羊,你的欲望在草原疯长
雅布赖群山将信仰照亮,你目睹了
石头的飞翔,目睹猎人与马队的神话被大地融化
 



骑者与符号的行走
 
两个骑者,一前一后
斜跨着戈壁滩上发呆的严寒和朔风
 
两个骑者,一左一右
怀揣着夜的海拔,窥视这杳无踪迹的孤独
 
你从自身的肉体里狩猎,让灵魂追杀,让体液迁徙
两只走累的靴子,一个煎熬成太阳、一个煮熟了月亮
它们生出的翅膀,带着身体里的呜咽与雷火
 
让日月赶路,让天空的脸上倾泻河流
当马头沉默的正前方出现一个秘符
当骑行者的凯旋来自头顶着的一件猎物
当克制鬼神的符咒,在曼德拉神山尽现两座驼峰
你占卜,像算命先生,发现一前一后就是一生一梦
一左一右就是一言九鼎,就是你难以脱身的
唏嘘不已的苍茫宇宙,以及宇宙之下
被上帝指认过千百次的、生与死的两座高峰
 
 


放牧者的宗教
 
从曼德拉神山的岩画中逃离
它们变成了牛羊、猎物或帐篷
变成了手印、蹄印、男女交媾和巫师的法术
 
它们放牧岩层,放牧原始的朔风,风能找到天堂的锁钥
它们放牧宝石,宝石的夜空落座着神明的篝火
它们放牧苍生,牛羊的苍生、马群的苍生
被送达灵魂的出入口
 
这是一种宗教吗?是一种赎罪还是一种放逐
曼德拉神山重返人间,点亮了史前岩画的满天星斗
这里游历着马群、一列列北山羊厮杀的画图
愰荡着无数骑行者,有的手执弓箭,有的如影隨风
这些人面善心,这些幽暗的光,脑后却系满图腾的饰物
 
这些苍鹰,这些马匹样的肓流,这些北山羊的孤旅
它们点石成金,从雅布赖山脉的烈酒与长调中走出
它们滴水穿石,躲僻过瘟疫、洪荒、战乱以及先知的预言
它们怒发冲冦,而成为王者,而被上帝加冕策封
一群时光的放牧者呵,从亿万年古海升腾的浩瀚里走出
因为它们从石头中走出,它们相信了石头
因为它们从石头中回来,它们说服了石头
 
石头呵,直到石不烂海不枯,直到苍穹下
繁华落尽的马群,跌跌撞撞的牛羊
又返回到曼德拉歇脚的奇山异峰
成为一幅幅睡不醒的岩画,一道道解不开的谜语
我要放纵这些栩栩如生的石头
疯狂的石头,说哑语的石头,向上苍向神灵
祷告的石头,我要带着芸芸众生的石头们
来到天府之国的成都走亲访友
并亲口将阿拉善大地的沉默一一说出
将曼德拉神山的神旨一一说出
将草原广袤无边的孤独
游牧者无限事的疼痛一一说出
 

 


去奈曼,就要让怪柳林惹我
                         
先装扮成盗马贼,作一回奈曼怪柳
再潜入沙尘暴,去怒目圆睁
去作干旱、风霜的土著
去跟冰雹、害虫交异性朋友
然后再病态式的生根,兽性般的开花
似虬龙劲舞,挤眉弄眼
像四脚朝天,五马六猴
然后剩下暮年的长者,勾肩驼背
耳目空朦,献丑

就作一回奈曼怪柳,先赖着不走
变成一堆死不要脸的人,惹火烧身的人
再潜入中旗下辖的治安、得胜俩小街小妹妹
还有东明、八仙筒、昂乃、固日板花等小镇小哥哥
或片生,成百上千亩的蒙脸人惹我
或成簇,仨俩一伙,尸陈遍野惹我
或独长,于空阔的大漠之上,用苍凉世风惹我

每一棵都高大粗鲁,或二胎,或儿孙满堂
每一棵都有光秃秃、黑黢黢的农村户口
也有七扭八歪的扭姿与歪名、憨态与骂名
每一棵都从贫瘠的沙丘,学会咆哮与生根
它们的挣扎、抗争、不屈不挠、不赢不输
又仿佛是来自神灵的引领,即使树身烂空
也能抛出自己的头颅,洒下先驱者的血
将满地怪柳,惹来游击队的一路狙击、一路遁守
 
 
    
仓央之神在理塘
                        
仙鹤出走的最远一片羽毛
藏南神山的最后一次逃离
一个在遥遥山南,一个在深深禁宫
你是风和锁的叛逆
 
不飞遥远的地方,远方已远
只到理塘就飞回,只让理塘载着奶茶飞
一位叫桑洁卓玛的雪域圣地姑娘
是天边的云朵把她放走
是披着长发的木鱼将她还原成火焰
 
理塘,以慷慨的阳光打开河流的梦
一滴门隅村的泪,已让她水滴石穿
你用诗歌的心事搬走山南的倒影
你用白色的星星,依偎在那片雪花之上
哦,仓央嘉措,你的情歌圣洁而伟大
 
当你高举一片羽毛越过毛垭大草原
越过长青春科尔寺僧人的心脏
你喊山,山过来,你喊路
喊来五世达赖转世灵童的路千条万条
万箭穿心之后,你从此把高原上的花都叫格桑花
那朵叫桑洁卓玛的格桑花骑在云朵之上
你宽大藏袍里的雪夜,又一首情歌正在发芽
闪着乳汁之光的理塘显赫四方
 
不想让天堂里的仙鹤下凡
也不想让高原所念叨的佛经书听见
羊群放养着诗歌,草原放养着理塘
理塘有你醒来的江山,一座爱神日夜造化的江山
所有的善缘和柔情都将流向一个方向
灵魂的羽毛,像桑洁卓玛的前世今生
风吹理塘草地,叶落人间天下
 
                      


格桑花的名字叫无名氏

眼晴载着寺庙的晚钟
在甘孜高原的经纬里疾行
卓玛嘴里的格桑花
一朵朵,如此荡漾在马鞍上怒放
神祇窗户下,我的背心冒汗
月光寒凉,格桑花的流水
就要在理塘扎嘎神山的山簏住下
 
打开糌粑、青稞酒、酥油茶
打开藏戏的面具、人世的悲欢
一滴滴冷暖的泪,奔向神旨的山岗
十八岁的格桑花在燃烧
在熄灭,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枝是今生的荣与辱
一枝是来世的苦和蜜,梦里梦外
在晓风残梦处,被一会儿唱大
一会儿唱小的理塘
觅酒或寻欢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的月亮被理塘的海拨
不停地拨高拔亮
今夜格桑花带来的茶和马帮
雪山和牛羊
与我来自甘南的嘎代才让兄弟
入住在你怀里了,扎嘎神山变得像一个火塘
被夏草的凉风唤醒着
窗外是一双双隐形的翅膀
 
在理塘,连写诗也需要
用一根管子吸氧的地方
渐渐闯入我视野的牦牛,满腹经纶
谈论着神山与篝火的源头
格桑花请佛在远处发光的源头
诗歌的款式日新,我的嘎代兄弟
就像正在写着的山水诗,一再被蚊虫叮咬
 
而康藏高原的格桑花依然在燃烧
在牧人的云彩里燃烧
她的名字很难打听,藏在火焰里
藏在云朵里,藏在藏语的转弯拐角里
就叫她无名氏姐妹,无名氏的格桑花
如长青春科尔寺的眼窝优雅
像扎嘎神山翻开的经书
将灵魂的清风一一送达
 
      

变虫记
 一一在理塘虫草大酒店的三天两夜
 
我被理塘喝高了
我把它的月亮扛走了
剩下的夜无眠,我把牛羊
马蹄和雪山向它呈现
我摘来85号天街里的星星入住它怀里了
下榻的地方叫虫草大酒店
虫草的洒店让一切事物都在改变
 
虫草姓虫了,云朵姓虫了
诗歌也变成一粒虫草,可以用秤来称
用灵魂来称,不管值几俩几钱
读者是明白人,读者是不敢惹的上帝
 
但虫草敢惹,虫草还可以睡
虫草入住的总统套房,宽阔的河水
从左脚流到了右脚
流走了格聂神山的野禽野兽
流走了大地的婚床,于是我邀虫草打猎
让诗歌这个猎人,这个江湖老手
三天两夜脱了壳,变成了呼呼入睡的瞌睡虫
 
珍稀的白唇鹿在梦里出现,喊我蝈蝈的小名
喊我虫草的别名,我就变成一条虫了
虫草的虫,虫草里的我在蠕动的子夜离场
在麦克风下、在高脚杯中离场
我扔掉了名和利,扔掉人生的冷漠和伪装
回到人的本性、虫的本性、虫草为人治病
替天行道的本性
 
我是虫,我是丑陋我是恐怖我是华众取宠
我不是人我是虫我有兽性我通人性我还有灵性
我有翅膀我有手脚我还要学会爬的本事
我是虫,我睡的是迷离藏歌,吃的是高山流水
住的是草木皆兵,用的是诺亚方舟
穿的是昼是夜是雨是冬也是夏
我是虫,冬虫夏草是昆虫留给高原的家
虫草大酒店让黎明将至的雪莲花
在虫的世界里一枝独放
 
我是被一座称之为世界高城的理塘
喝高的,高高在上的理塘
好高骛远的虫草,爬出康巴书店
我已是一介书虫了,一生一世的箴言
爬满雪山爬满康藏高原的念想
 
我是虫,追溯我的中医世家
我的《黄帝内经》医书
仿佛在说:虫草姓虫
但虫草不是虫,虫草也不是草
虫草就是神山留在高原身上的一种胎记
一种可以采挖可以疗病养伤的宗教
 
我是虫,虫是我,我变虫,虫也变我
我不要金玉满车,宁要虫草一把
虫草大酒店是高原灌醉的人间天堂
 



爬:虫草大酒店的痴心妄想
 
理塘给我的理由很多
一种无限热爱甘孜的理由
理塘邀我作客,我就从理塘的塘
下水,变成了泥塘的泥
最后呢,就变成了一快理塘的糖
理塘的糖很快被扎嘎圣山的冰雪融化
被毛垭大草原的虫吃掉
被梦呓吃掉,我将是一只
会写诗爱喝酒的虫吗
在虫草大酒店,只要是虫
没有什么不敢妾想
 
我又是草,有什么样的武装
不被高原上黑黑的牦牛们
像反动派一样的武装吃掉
一边吃草,一边说着虫对草的肚量
虫草不再感到生的曲折
死的迷茫,我说着虫语
穿着虫式的青衣,走着
虫的邪路、弯路、爬的路
其实,人生就是一次没有输赢的爬行
人离开婴儿的摇篮就开始了爬
像虫一样的爬,爬格子,爬人间,爬坡上坎
爬山涉水、爬官场、商场、职场、情场
 
虫草,经受住了命运的
造化和捉弄,虫草里也有一部分
是不敢爬的团伙,无法继续对抗下
我选择了和虫草谈判
然后主动放弃阵地,乘坐大巴车
离开理塘,很明显,这些虫和草
已是瓮中待毙的家伙
事前约法三章,不惜营养的代价
负隅顽抗
 
而我早已被虫草里的虫
书里书外地爬
爬出我的生辰八字,爬出尘世的荒唐
我变虫,我变草,我已是半人半神的妖
我是一条装入120斤皮囊的甲壳虫
在缘木求鱼的四千米海拔之上
放肆地爬,爬成一朵高原奇葩


( 作者已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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